妈妈留给我的菩米

今年春节，我一如往年回到家乡，与从各地赶回来的家人一起过年。年夜饭的饭桌上，全家人围着老父亲祝酒团圆,一顿油腻的鱼、肉下肚之后，喝上一碗清淡香甘的菩米粥，是我们家饮食的习惯。当热腾腾的飘着淡淡清香的菩米粥端上来时，老父亲说了一句：“这菩米是你们妈妈留下来的！”父亲的声音很轻，我的眼泪却禁不住涌出眼眶。

妈妈离开我们已有一年多时间了，但我还是很怀念她给我熬的菩米粥，也常常用她留给我的菩米熬粥吃。我小时体弱多病，妈妈常常用菩米煮饭、熬粥给我吃。她说：“吃菩米饭、菩米粥，可以健脾胃，小孩子的脾胃好了，身体就健壮了。”可以说，我是吃妈妈做的菩米饭、菩米粥健康成长的。我离开家乡外出上学、工作后，妈妈常常给我加工好菩米，让我带在身边，叮嘱我注意保养身体，有时间就自己熬粥吃。妈妈去世前生病时，担心我以后吃不到好的菩米饭、菩米粥，就给我加工好几锅菩米储存着。

把稻谷煮成菩谷，然后碾成菩米是我家乡的“祖传”。老人们说，100斤稻谷可以加工出73斤的菩米，比碾出的生米增多5斤以上的米，同时菩米中渗透了谷壳的所有营养。小时候，我兄弟姐妹多，都还小，正是上学、长身体的年龄，在农村仅靠父亲每月20多元的民办老师工资和妈妈一个人的工分，生产队分给我们家的粮食较少，每年都缺几个月的粮食。记忆中的妈妈总是有干不完的农活，在我们入睡后，父母亲还在忙碌。不记得有多少次，我睡醒一觉还听到父母亲在加工菩谷的响声。尽管加工菩米的过程非常艰辛，但为了增多粮食，在稻谷收获的季节，妈妈都是晚饭前从生产队分得稻谷后，晚饭后就将稻谷放到大铁锅去煮，第二天凌晨把煮熟的菩谷放进萝筐中，待太阳出来后挑到晒谷场上去晒，晒干后再挑到村里的碾米厂碾出菩米挑回家。这样一忙就是好几天，甚至大半个月。这时候的妈妈是睡得最少的，也是最辛苦的。但她从不抱怨，还常常教育我们兄弟姐妹要知道节俭，不要浪费粮食。妈妈是典型的农村妇女，没有读过书，说不出什么大道理，但是妈妈的一言一行让我从小就感受到了“贪黑起早”和“省吃俭用”的含意。更为难得的是，在温饱都还不能解决的年代里，妈妈不仅想办法让孩子们能吃饱菩米粥，还能意识到要千方百计让孩子们吃到更有营养的菩米，让孩子们能够健康长大。

有一件事情使我铭记于心，也深深影响了我。记得有一天晚上，妈妈因为第二天要早起干农活，特意在我睡觉前交代，要我第二天早点起床，将她放在铁锅里还在煮的菩谷翻一翻，待到太阳出来时放进萝筐，与弟弟一起抬到晒谷场去晒干。我一口答应了下来。但第二天早上我却睡过了头，待到我想起昨晩妈妈交代的事情时，发现锅底的菩谷已经煮焦，面上的菩谷还未煮熟，这样就加工不成好的菩米了。妈妈干完农活回到家的时候，看到煮坏的菩谷，表情有点难受、有点可惜，我因为愧疚，低着头站在一边等着妈妈的责骂。妈妈沉默了一会，却没有责骂我，只是将煮得太焦而没办法做成菩米的菩谷挑出来给猪吃，半生熟的菩谷加工成半生熟的菩米。结果，我们全家吃了半个多月半生熟的菩米。虽然妈妈一直没有责怪我，我却教训深刻，时刻提醒自己：答应了的事情就要负责任，要准时做到、做好。

如今我们兄弟姐妹早已长大成人，都已成家立业，全家人的生活从解决了温饱到过上了小康生活。父母亲过不惯城里生活，坚持留守农村的老家，每当我回到家乡，妈妈看着我逐渐发胖的身材和有点凸出的肚皮，就叮咛我少吃油腻和煎炸的食物，多吃菩米饭、菩米粥。所以，妈妈直至临终前都坚持给我加工菩米，让我们回到家时能吃上菩米饭、菩米粥，离开老家时能带上菩米到城里吃。如今，妈妈已经离去，每次用她留给我的菩米熬粥、炒饭的时候，我总能感受到妈妈的温情，感觉妈妈还在我的农村老家。去年，我特意将菩米送去机构检测，发现菩米的营养价值比生米多，增多了原本在谷壳的各种维生素，大大减少了生米的糖份和毒素。看着菩米的检测结果，我对妈妈的感恩加深了很多：感恩她给予我生命，感恩她用菩米养育了我，让我拥有更健康的身体；感恩她对我的言传身教，让我热爱劳动、勤俭节约，成为一个负责任的人……

怀着对妈妈的感恩，去年我回去几次家乡，考证“菩米”名字的由来和“菩米”的发明历史。在我的家乡，对菩米的名字有几种称谓，对菩米的发明历史也有几种说法。经过比对、分析，我比较认可这样的说法：距今1000年前，客家人从北方举家、举族往南方迁移时非常艰辛，观音菩萨娘娘怜悯客家人，就托梦给当时准备迁徙的一个农妇，点化她把家里的稻谷放在大铁锅里煮熟、晒干后，带在迁徙途中，饿的时候剥掉谷壳、吃煮熟的米充饥，这样客家人才得以平安顺利地来到南方安家落户。为了感恩观音菩萨娘娘，客家祖先就把这种煮熟的谷子称为“菩谷”，从“菩谷”中碾出的米称为“菩米”。实际上，菩米的发明与客家人的迁移历史密切相关。客家人原是古代中原汉人，从南北朝开始，由于战乱、饥荒等原因，逐步从北方往南方迁移，为了解决遥远迁徙路途中的吃饭问题，先人便想出了这样一个巧妙的方法。到南方定居后，喜欢上了这种香甘耐饿的菩米，“妈妈”们就把加工菩米的技艺代代相传至今。

我的农村老家是我的根，我每年都要抽时间回家乡寻根究史。这么多年来，家乡人的生活越来越好了，家乡人的文化水平也越来越高了，然而让我不解的是会加工菩谷、菩米的人越来越少，日常吃菩米饭、菩米粥的人也越来越少了，以至于现在很多客家人没听过“菩米”、没吃过“菩米”，我有点担心今后回到家乡时再也吃不上健康香甘的菩米饭、菩米粥了。在家乡过完春节回到城里，我感悟到：随着社会的发展，妈妈留给我的菩米日显珍贵，“妈妈”们留给我们的精神和美德日显宝贵，对老祖宗们留给我们的每一样东西，我们都有责任好好守护，有责任代代发扬光大。